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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2月18日 星期六

《月光下的藍色男孩》(Moonlight)


《月光下的藍色男孩》(Moonlight)

不,這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黑人電影。

雖然與《關鍵少數》(Hidden Figures)、《藩籬》(Fences)一同入圍奧斯卡最佳影片,但《月光下的藍色男孩》的故事主軸卻和這兩部完全不同,它不談種族與歧視,無關性向與膚色,也沒有黑人電影以往對平權的訴求。它描述的只是一個男孩的成長故事,橫跨了二十年的歲月,他對愛的渴求和自我的追尋,就這麼簡單。

本片由布萊德彼特(Brad Pitt)監製,是導演貝瑞傑金斯(Barry Jenkins)睽違八年拍攝的第二部劇情長片,他將死黨泰瑞艾爾文麥卡瑞尼(Tarell Alvin McCraney)撰寫卻未上演過的舞台劇,重新改編成電影劇本。這部電影從獎季至今一路勇奪許多獎項,不但拿下今年金球獎戲劇類的最佳影片,也是時代雜誌選出的2016十大佳片榜首,更入圍本屆奧斯卡包括最佳影片、導演和男女配等八項大獎。

整部電影以三段式的敘事結構,啟用了三位不同的演員,詮釋男孩夏隆在童年、少年及成年後,三個不同階段的自我成長故事。這個內向而沉默的小男孩,從小在同學間飽受霸凌,跌跌撞撞的走在人生這條道路上,渴望著親情、友情與愛情,最後他如願模仿成了自己嚮往的強者,卻仍在初戀的眼神中卸下武裝。

他還是當初那個寡言而壓抑的小男孩。


導演選擇以克制的手法詮釋這個故事,將想像空間全然留給觀眾,刻意不交代夏隆在這三段時期外,在它們空白的區間中發生過什麼,又是什麼導致他的改變。乍看之下會覺得故事顯得有些流於表面,除了夏隆之外的配角們戲份都受到了壓縮,沒有足夠篇幅來描寫得更加深刻,但我看完後卻越細想越覺得回味無窮。

三段故事就像是回憶,那些我們腦海中偶然浮現出的過去片段。劇情的大量留白,畫面色調的運用,還有配樂的襯托,堆疊出電影中的詩意與憂鬱氛圍,對於情緒刻畫得節制卻又細膩,溫柔且小心翼翼的觸碰著靈魂深處,也像是在回憶上套了一層濾鏡。於是有沒有前因後果、是不是過於文藝清新好像都不再重要了,當下那種內心被打動了的感受才是最真實的。

在三段故事中詮釋夏隆的三位演員,將這不同階段的同一個角色表現得很到位。他們三位在拍攝前並沒有見過對方,但不管是氣質或表情,還有凝望著這世界的眼神,都出乎意料的相似。透過導演對角色設定的細微動作與習慣,更讓觀眾毫不猶豫的就接受了他們是同一個人。尤其是最後一段中飾演成年夏隆的崔凡特羅茲(Trevante Rhodes),見到童年初戀時那瞬間轉變的膽怯拿捏得太精準了。


第一段故事中,10歲的夏隆因緣際會認識了毒販尤安,矛盾的是,尤安銷售的毒品摧毀了夏隆的母親,可他和女友對夏隆的關心照顧,卻又恰好的滿足了夏隆對父愛與家庭的渴望,教了他一堂關於自我認同的課,讓夏隆對未來開始產生了思索。

第二段故事中的少年夏隆,仍然在同儕的霸凌中艱難掙扎,沉溺於毒癮中的母親越來越失控,對夏隆來說,他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就是對他友好的同學凱文。他的視線隨著凱文流轉,因為凱文而從夢中驚醒,當情愫悄悄滋長,隨之而來的卻是加倍的傷痛與絕望。夏隆告別了這個城市,告別了那段才剛萌芽就死去的愛戀,也在凱文歉疚的眼神中告別了他的青春。

第三段故事中的夏隆已經是個成年人,不管是事業還是身形,儼然都成為了他在孩童時嚮往的強者模樣。但其實這一切不過是種拙劣的模仿,他學著尤安成了毒販,可母親和凱文深夜接連打來的電話,卻再次動搖了他的心。


夏隆在這二十年的漫長歲月中,持續追尋探索著自我,渴望獲得認同。第一段中的他因為尤安,初次意識到「要成為什麼樣的人」是自己的選擇;第二段中的他剛接觸了自己性向,還來不及接受就立刻被摧毀殆盡;於是第三段的他選擇成為別人眼中的強者,用假金牙套和名車來裝點自己,即使那並不是真正的他。

真正的他是那個流著眼淚,痛苦的說著自己對愛的渴望、對母親的恨的孩子。是那個在成為餐館廚師的凱文面前,想展現自己成功強悍的一面,卻仍然彆扭得不知所措,最後因為對方一句「這不是真正的你」,就忍不住丟盔棄甲承認了自己情感的少年。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男人,但他仍然是那個膽怯羞澀的男孩。

最後他倚靠著凱文的這一刻,或許就是尤安曾經告訴過他的,得決定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人的那一刻,不是被別人所決定,也不是憑模仿得來的虛有其表,而是由你決定自己是誰。


海洋是貫串三段故事的重要意象,夏隆人生中的重要轉折,他對於自我和性別認同的三個階段也都發生在海邊。童年的他在海中和尤安學習游泳,載浮載沉中懵懂埋下了種子;少年的他在海灘邊初嘗情慾,月光下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性向;而在最後一段中,夏隆走進凱文家前也看了一眼大海。

大海是藍色的,月光下的黑人看起來也是藍色的,尤安拒絕成為老奶奶口中的「Bloom」,而夏隆繞了這一大圈,最終也找到了自己是誰的答案,他不是藍色的(Blue),不是同學們給瘦弱矮小的他起的綽號「Little」,不是母親和特蕾莎稱呼他的本名「Chiron」,而是黑仔(Black)。最後一顆鏡頭中,站在大海前的小男孩,終於回過頭來坦然的認同了自己的性取向,擁抱了最真實的自己。

《月光下的藍色男孩》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命題,即使膚色和性傾向讓它顯得很政治正確,但看完之後你就會明白,這不過就是一個平凡男孩的成長史,是一個愛情故事。簡單、溫柔、動人,如此而已。